诗人只要写作,春天就生生不息
——从第29届“青春诗会”作品研讨说起

来源:《中国艺术报》 作者:何瑞涓 时间:2015-01-05 【字体:

“青春诗会”被称为诗歌界的黄埔军校。第29届“青春诗会”已结束一年有余,而诗人的青春却永不会落幕和散场。刘年、江离、罗铖、魔头贝贝、田暖、桑子、郁颜、陈德根、微雨含烟、天乐、笨水、蓝紫、林典刨、冯娜、离离,都说参加这一届诗会的15位诗人是幸运的,因为《诗刊》社首次为他们每人编辑出版了一本诗集,也引起了文学界的广泛关注。一年之中,他们又取得了新的成就,拿下多种奖项。12月19日,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、中国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、《诗刊》社主办了第29届“青春诗会”作品研讨会,商震、叶延滨、林莽、臧棣、吴思敬、张清华、李少君、何向阳、汤养宗、靳晓静、霍俊明、杨庆祥等众诗人、评论家与会,对15位学员的作品进行了有针对性的评点和研讨,并从中总结出当下诗人尤其是70后诗人创作的特点与成就,其中,对于当下诗人怎样才能做一名好诗人的讨论或有启示。

写“大诗”,做大写的“人”

“1662年的雪落了下来/这是冬天,在我拥有的小小孤寂里/有一盆火在跳跃/从我的窗口看到的夜晚/单一而简朴/并且每一个都会是双倍的/多么熟悉啊,帕斯卡尔/我就是那个死去已久而今天/抖落了轻雪来造访我的人”。这是江离的诗《1662年的雪》。1662年恰是帕斯卡尔逝世的年份。帕斯卡尔曾说“人是一根有思想的芦苇”,江离也受到过帕斯卡尔的影响。首都师范大学教授、诗评家吴思敬认为,江离的创作体现出当下智性写作的倾向,智性写作是告别了浪漫主义之后,诗歌界特别是年轻诗人转入了对现代诗的思考和追寻。智性首先是基于感情,充满感情而又不同于一般的宣泄,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抒发;体现出比较深刻的对生活和社会的思考,又区别于赤裸裸的说教和哲理的直接表达;诗人通过想象力把人生片断结合起来,创造出不存在的艺术世界。正如这首诗,江离不可能见到1662年的雪,但是基于他与大师的心灵碰撞,虚拟出了当时的情境。

江离的智性写作当然与当下一些宣泄之作拉开了距离,不过,这在吴思敬看来还不够,不足之处在于格局不够大,而且,这不是江离个人创作中的缺失,而是一代人的缺失。吴思敬指出,70后、80后、90后这些年轻人与60后、50后、40后不同,出生就赶上了改革开放,成长环境相对宽松。老一辈几代人经历了诸多生活的苦难、政治的残酷乃至于战争,留下很深的烙印,这种生命体验不是后来凭借文字记载所能获得的。而如今的年轻人尤其是在城市长大的年轻人,从小衣食无忧,“我们的年轻人如何了解人类的苦难,尤其是人类精神的苦难呢?”吴思敬对此心忧。

古人云,“诗穷而后工”。吴思敬指出,“穷”与“达”相对,并不是物质上的穷困,物质缺乏多用“贫”,“穷”更是政治上受阻难以实现理想和抱负,这种理想抱负多是欲“兼济天下”而不得。他认为,当下的诗人如何了解历史,了解我们的祖国,了解我们民族的苦难,而且有承担苦难的意识,是成为一个大诗人需要做到的很重要的一点。艾略特曾说,衡量一部作品是不是文学,主要是用文学的标准;但衡量一部作品是不是伟大,用的就不只是文学的标准了。吴思敬也同样认为,一首诗语言是否精炼,立意有没有深度,或者用了什么手法等,这些都是次要的,当下呼唤“大诗”。“大诗”为何缺乏?因为具有伟大灵魂的人太少了。故而要写出伟大的诗,不仅仅是技术上的精进,更重要的是在立德、立人上站得住,“诗歌的写作归根还是人格的竞争,人格是什么高度诗就是什么高度,做一个大写的‘人’才是更重要的。”

伟大的传统也许只是可笑幻象

对当下诗歌创作的偏于自我化、偏于表达个人生命体验的质疑声由来已久,实际上“大我”与“小我”之争自“诗言志”还是“诗缘情”开始在历史长河中就存在,彼此互补共存,并随时而动,不断左右摇摆。上世纪90年代以来,可谓是达到了诗人自我抒发的一个新的阶段,并延续至今。

一代有一代之诗人,北京师范大学教授、评论家张清华坦言,他看年轻人的创作,也已经有了“隔阂”。上世纪80年代风起云涌的启蒙运动赋予了那一代诗人强烈的自我主体幻觉,而这在下一代人身上是很少或者没有的,读下一代诗人的诗歌不能带着预设,期待他们写作中先建构一个很大的主体,而要有明确的前提:他们的设定与我们是不一样的。他们的创作,幻觉少了,抱负小了,更真实也更琐细了,但并不意味着进步或倒退,并不意味着主体萎缩。“中国文人往往自以为‘以天下为己任’,自以为可以怜悯天下人,这可以认为是伟大的传统,也可以认为是可笑的幻象。这个传统可能从这一代诗人开始有了变化。”

不仅不追求“大我”,在张清华看来,70后的创作在语言能力方面比上一代人强,但是自我人格力量的呈现上有刻意“矮化”自我的倾向。比如诗人笨水之名,赋予大自然钟灵毓秀的“水”一个“笨”字,无形中完成某种自我建构。而在他的诗歌《现代青铜》里写道:“我不杀敌,不当将军/……我不攻城,不坐王位……如今,我肘关节疼痛,膝关节发炎/压不住铁,青铜,/压不住脊骨的石头……”先剥离了所有的政治可能性,混同于芸芸众生,却依旧是坚硬的自我,诗也如同一幅“自画像”。当然,70后创作中不单单是个人化体验,也体现出一种关怀,这种关怀不像上一代诗人那样指摘或捍卫什么,更多是以无奈、理解、承认的方式去反省。张清华也强调,诗人不要满足于成为一个好的诗人、文本意义上的诗人,还要能成为有意义的诗人,对现实有染指、有介入的诗人。

是犬作犬吠,是狮作狮吼

“一个好的诗人,不一定非要写什么伟大的作品,也不一定要写现代主义的作品,无论你写什么,重要的是完成你自己。”诗人林莽提出不同看法,认为每位诗人身上有不同的文化传承,流淌着不同的血液,有不同的境遇和生活背景,不一定要按“伟大”的标准来要求所有人。林莽最近在编辑诗歌杂志,收入的十几位诗人创作风貌各不相同,如周云蓬为盲人,诗中写出了失明者对生活的感知;一位90岁的退休教师,60岁退休开始写诗,身边的人逐渐都走了,他的诗中就写出了生命的孤独感;等等。所以,林莽强调,一个好的诗人是要找到自己,完成自己,写出最符合自己的生命状态,正如王国维曾主张的那样,“是狗即作犬吠,是狮便作狮吼”。

而第29届“青春诗会”的15位诗人,当然目前并不能确定谁将会成为伟大的诗人,但其创作风貌相异,也许恰恰是在走向伟大的路上完成着自己。除了江离的智性写作、笨水的自我反省之外,与会诗人、评论家具有针对性地一一分析指出,冯娜的诗歌沉着睿智而丰富,具有自觉的文化意识,运用了散点透视的观察方式,心怀远方而闭门即是深山(林莽评);魔头贝贝的诗歌兼具狂人气质和漫游的感觉,是魔鬼与天使的结合,其诗歌与生活一致,“诗中放着各种酒瓶,躺着的,站着的”,是自传式的精神成长的回忆,并且与我们通常认为的诗意是浪漫的不同,他的诗是反诗意的,不藏恶,不遮丑,不排斥对自我真实身体与精神体验的揭露和展示(霍俊明、何向阳评);刘年的诗是有脾气的,代表着站在我们另一面的那群人组成的社会,是有生命的诗(汤养宗评);郁颜的新山水诗将山水和人与社会的关系糅在一起,简洁而到位(汤养宗评);林典刨的诗情感细腻,伤感哀痛中有一种美(靳晓静评);微雨含烟诗中则充满现代感,这种现代感不是用象征隐喻等搭花架子,而是诗人的感情到了一定的地步,矛盾而边界不明,驱使她必须用象征隐喻等形式来表达(靳晓静评);蓝紫的创作则逐渐从水仙一样的自我映照中走出,不断进步,不过还是流于平面,缺乏情感支撑,希望她的诗可以有一个杯盏,杯盏既可盛美酒,也可盛鲜血,盛一缕头发(霍俊明评);罗铖诗歌偏于感性抒发,语言具有吟唱性(臧棣评);田暖诗中处理了大量的物质性细节,并有一丝哲学的维度(杨庆祥评);桑子的诗有醇酒美人式的小情趣(杨庆祥评);陈德根的创作用心用情(李少君评);天乐的诗是可以识别出来的,带有自己的logo,他是一个不好好说话的诗人,是一个基本上说废话的诗人,也是一个基本上不说正确话的诗人(叶延滨评);等等。

某种意义上来说,不论是伟大的创作,还是自我化的创作,在历史长河中都是不可或缺的,都有其存在的价值。诗意不可或缺,有诗歌,人类跋涉的艰苦历程中才有了春天。正如冯娜在学员代表发言中所说:诗人只要写作,就会像树木在这里生长,春天就会生生不息。

诗人 生生不息 青春诗会 作品研讨
分享到:
【打印正文】
意见反馈

本页二维码

关闭